陈然 我爱脸红,我又怕自己脸红,当我想重新掩饰自己脸红时,我的脸就更红了。这是一种恶性循环。 8年前,我在一所乡下中学读书。大概是初二上学期,一天,同班的女生修美丽忽然报告老师,说她丢了一支钢笔,准确地说,是她的那支她舅舅花二十多块钱买给她的名牌钢笔被人偷走了,因为她刚刚还使用过,修美丽边说边急出了好看的眼泪。 老师立即重视起来,上课铃还没响,马上把大家聚回教室,他站在讲台上,威严地扫视着每一个人,并把扒在窗外的其他班的同学伸出的头吓得缩了回去,那架式,像一个刑侦科长。绝大部分同学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,懵懵懂懂,四处张望。老师说:“同学们,你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?不知道,是的,对于大部分同学来说的确是不知道,可对于某个心中有鬼的同学来说,是真的不知道吗?”老师把重音重重地落在“有鬼”两字上,说着,又来了一番威严的扫视。 大家立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,一个个正了脸,不敢斜视,唯恐被老师注意。 老师继续说:“修美丽同学的钢笔被人偷了,为什么偷她的不是偷别人的?因为那是一支十分贵重的钢笔,可见偷笔的同学是早就打好它的主意了,是谁,我心里有数,给你两分钟考虑的时间,如果主动坦白,我不再追究,你可能是看花了眼,‘拿’错了,这‘拿’和偷是不一样的,不然,后面的话就用不着我说了。” 下面一片寂静,谁也不敢做声,哪怕是要咳嗽,哪怕是什么地方痒痒。 上课的钟声响了。我的心,忽然猛烈地跳动起来。 老师在教室里走动着,节奏稍不匀称,大家便会齐刷刷拿眼睛去看。他察看着每一个同学的脸色,说:“再不坦白,我可要点你的名了,你看,你现在很紧张,偷了人的东西怎么能不紧张呢?你的眼睛也和别人不一样,你的脸,红得像发烧——” 我的脸通红。为了掩饰这一点,我尽量地低着头。我心里说:“脸啊脸,求求你,别红了。”可是脸不听我的,我像是骑着一辆没闸的自行车下坡。 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,老师走到我座位边,停下脚步说:“你,你到我的办公室里来。” 老师说:“你为什么要拿修美丽的钢笔?” 我说:“我没拿。” “没拿?你骗得了我你的脸骗不了我,你的脸红了,没拿你的脸红什么?” “我爱脸红。” “你为什么爱脸红呢?” “我不知道。” “你不知道我知道,因为你的心发慌,为什么发慌?因为你的心里有鬼,有什么鬼?有一个贼鬼。”老师为自己的推断得意起来。 “我真的没拿。”我要哭了。 老师说:“你不要装模作样,我什么人没见过,还是老老实实说出来,我会为你保密的。” 老师苦口婆心地说了两个多小时,最后我哭着从老师房问里跑出来,我再也不上学了。 最终,我要求转了学。 其实我就是爱脸红,可老师为什么一定以为我干了什么坏事?脸红本来是一种不自然的事,但从那件事后,我每次脸红都更不自然了,每次都在想,是不是自己。心里有鬼。 脸红竟成为我的一个心病。 ——摘自《心理辅导》2000年12月第40页 |